說到歷史推理,最常聽到的肯定是被稱為「推理史上第一奇書」的《時間的女兒》,約瑟芬.鐵伊正面挑戰數百年的歷史定論,試圖洗刷理查三世的惡名。從早期的校園日常推理、後來被京阿尼改編為動畫《冰菓》的〈古籍研究社〉系列,到近年來《折斷的龍骨》的中世紀歐洲魔法世界、以及《王與馬戲團》的尼泊爾王室謀殺案,類型跨度巨大的米澤穗信首次「染指」日本時代小說領域,則觸及戰國時期的歷史懸案「有岡城之戰」——攝津國國主荒木村重為何突然背叛主公織田信長?這部作品便是《黑牢城》,獲得直木賞、山田風太郎賞及本格推理大賞,並同時橫掃年度四大推理小說排行榜冠軍的話題之作。

米澤穗信曾在《週刊文春》的專訪中提過,以前讀到北村薰的《六之宮公主》讓他很震驚,居然連近代文學史都能寫成推理小說,「那麼只要有人投入好奇心,一切不都可以寫成推理小說嗎?」而在一次和編輯的閒聊中,他產生了讓日本史上著名軍師黑田官兵衛擔任「安樂椅神探」的想法。黑田官兵衛被荒木村重囚禁一整年的情形,歷史紀錄上幾乎是一片空白,因而有了發揮空間。本書採用近年特別流行的短篇連作集形式,背景是織田信長大軍壓境,在山雨欲來的有岡城內發生的四起詭異案件。主角荒木村重總會派最能幹的「工具人部下」郡十右衛門蒐集線索,但仍百思不得其解,只好前往關押人質的地牢,向聰明絕頂的黑田官兵衛求助。米澤穗信早期代表作《再見妖精》中,瑪亞的口頭禪是「這有什麼哲學上的意義嗎?」而在《黑牢城》中的黑田官兵衛,則是每每聽完荒木村重憂心忡忡的疑問後,以早就看穿一切的訕笑語氣答道:「攝津守大人,您到底在憂慮什麼呢?」再用隱晦的詩歌或寓言提供絕妙解答。這種一鬆一緊的格式,讓飽含壓迫感的主線故事兼具推理單元劇的趣味。

書中四個案件的篇名,似乎都蘊含意境深遠的美感——第一篇〈雪夜燈籠〉,一心求死的少年與消失的凶器箭矢,構成典型的雪地密室與「whodunit」謎題,詭計樸實簡潔、風格哀婉淒美;第二篇〈花影功名〉的謎面相當有趣:雖然戰場上獲得勝利,但對主帥首級是誰砍下的卻莫衷一是,衍生出兩方人馬戰績分配的政治問題。作者在常見的「二選一」模式下給出了不落俗套的解答,戰場上生離死別的描寫本身也令人動容;第三篇〈遠雷念佛〉,則關乎一只下落不明的稀世茶壺,背後牽涉到裡應外合的諜報陰謀,詭計手法應為全書最別出心裁之作,指出兇手的方式也最有典型推理劇的全員大集合氛圍;第四篇〈落日孤影〉,則串聯起前面幾樁案件中暗潮洶湧的伏線,構成一幅波瀾壯闊、蕩氣迴腸的歷史繪卷,一句「憂患之世處處皆生惡果」,道盡亂世浮生之無常,掩卷令人低迴不已。

推薦人:宋杰

宋杰

推理小說家與評論家,台大法學院科法所碩士,曾任台大推理小說研究社社長、《UNCUT台政推理小說聯合社刊》總編輯,筆名來自英文舊名Jason之反向唸法。致力於追求文學與推理的平衡,最尊敬的推理小說家是連城三紀彥,最喜歡的不在場證明是真的不在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