※本文略提及《狂骨之夢》一書劇情,請自行斟酌閱

集合神學、心理學、哲學、文學等等不及備載的超巨量知識於一身,那就是京極夏彥了。

獨創妖怪推理小說,並將令人目眩神迷的大量知識融入劇情,同時又有嚴謹玄妙的案件,更有奇異詭譎的氛圍,絕對是一代文豪。

《狂骨之夢》為系列作「百鬼夜行」第三作,同樣有四名主要角色,分別是同樣身為神主、陰陽師、舊書店老闆多重角色,人稱京極堂的中禪寺秋彥、粗獷又正直的鬼刑警木場修、華麗貌美的前華族次子,「世上唯一」之大偵探榎木津禮二郎、失意又罹患憂鬱症的小說家關口巽,由這四人構成異色故事。

標題「狂骨之夢」即擁有涵意。抽象朦朧、荒謬瘋狂……名為狂骨的妖怪,正體不明,只知其為井中的骷髏,同時模糊的態樣,「狂骨」也正如同作中角色模糊的記憶、模糊的自我認同以及埋藏在迷霧裡的真相。而夢之名,契合著書中角色們內心的風景,他們碰到虛幻的現實,在宛如夢境的事件中掙扎。

《狂骨之夢》一書的劇情相當宏大、複雜又奇妙,以下就其中幾位角色解讀。

其中一位角色,心理醫師降旗弘,他為了解析童年時的夢研究佛洛伊德,在精神分析的領域奮鬥,最後卻迷失了自己。他的理性受到了精神學中真理的挑戰,他在分析夢境的同時──那是個淫穢的夢,降旗逐漸失去對於自我的建構,在懷疑理性和知識的最後,降旗辭職,寄居到教會。

而教會的牧師,收容降旗的白丘亮,也是擁有神秘經驗之人,他見到了多名奇妙的神主擁簇在骷髏之前,為死人遺物瘋狂。那如夢似幻的現實構成了白丘最深層的潛意識,在那層被深深隱藏的詭異體驗之下,白丘不得不尋求神的慰藉,不知是偶然還是必然,最後當上了牧師。同樣,不知是偶然還是必然,他收留了自我同樣被解離的降旗。

兩人在故事的尾端,心中的迷惘被中禪寺秋彥──京極堂「驅逐」了,身為驅魔師的京極堂,擅長使用語言運用大量的知識「除魔」。

他在驅魔的時候,提到了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,表示該精神分析放棄了自我支配的幻想,這點剛好在談論「人類的抉擇是否都由自己做出?」的常見疑問。京極堂也提到佛洛依德放棄自我支配為何又能夠保持理性不崩潰,其中的關鍵即是佛洛伊德具有「神」──強烈的超我肯定自身。

這個部分或許又能連結到柏拉圖的真理論,神、靈魂、超我三者是具有強烈的關聯性和相似性,向內探求的彼端,與所謂的「道」具有連結。

京極堂在最後,又援引榮格的理論,補充神──三位一體缺乏的女性原理來解釋降旗夢境「真正的涵義」以及白丘神秘體驗的真面目。

而白丘和降旗都不是劇情的主線,最早的故事由女人開始,其名為朱美。

住在海邊,討厭海潮,擁有兩段記憶的女性。

哲學上探討同一性,同一性之中最先被捨棄的是肉體,其次被探討的是記憶。朱美不具有記憶的同一性,她不只是擁有兩段記憶而已,那些記憶同時是鮮明的體驗。她曾經因故失去記憶,最後落入河邊被拯救,當朱美終於能回想時,卻是一個名字、兩段記憶在腦海中浮現,在這樣的前提之下,她什麼人也不是,她可以是朱美,因為她有那個名字和朱美的體驗,但她也可以不是朱美,另一段不知名的記憶支持她成為另外一人。

朱美沒有連續性的自我,在哲學常見疑問「我是誰」之中,她不只是無法成為自己而已,她甚至可以成為另一個人。

如同降旗和白丘,朱美不能成為自我的「魔障」,最後也被京極堂以言語驅逐了。姑且不論朱美是誰,朱美的內涵是什麼,在故事的中段,這名擁有朱美之名真實的化作了「朱美」,京極夏彥將記憶、破損的心靈、崩潰失衡的自我認知揉合,讓「朱美」擁有了漸趨完整的理性和個體價值。

諸多哲學導讀物中,對於人的同一性雖以記憶作為其中一個探討目標,卻沒有實際的去操作記憶混亂、自我失調之人心中的真實樣貌,而京極夏彥藉由朱美這個角色表現出來,補足「同一性問題」之中,記憶混亂之人的形象。

從以上角色帶來的理念裡,強烈的超我、記憶是維持自我同一性、維持內心理性穩定的重要元素,也許也是唯二的元素,作者在書中角色上有計畫性的「實驗」,對我來說真的是大開眼界,也頗感認同,因為這兩項事實上也是我所追求的要素,我想這當然可以最為同一性判斷的重要材料。

《狂骨之夢》是飽含諸多精彩元素的推理小說,與前兩作不同,著重在京極夏彥精神分析上的雜學以及人物記憶的「補充」與「錯亂」,書中的疑案結構上單純,但是有趣的是,發生的證詞簡直是讓人模不著頭緒,形形色色的登場角色最後也拉開疑案的格局,形成了一段超乎想像的故事。

推薦人:River

Guest

前暨南大學推理研究社之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