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屆決選評審共五位,分別為(依筆劃順序排列):
杜鵑窩人、李柏青、陳蕙慧、張亦絢、譚光磊
本屆五篇決選入圍作為(依來稿順序排列):
〈吳服店假人殺人案〉、〈腳踩金庫!近捷運秒殺兩房〉、〈信與誠〉、〈勿往密室藏匿凶器〉、〈傷心棋〉
以下為各篇之決選會議紀錄。
〈吳服店假人殺人案〉
譚光磊:本屆五篇作品的背景都不一樣,在閱讀時想到一個問題,因為評審都是台灣人,我們在看這些非台灣文化特色的作品時,會不會造成某種程度的加分或減分?比如看到台灣背景,可能很司空見慣,不覺得有什麼特別;比如看到香港背景,因為我個人很喜歡,即使作者不見得寫得那麼好,卻會額外加分。這篇作品寫日治時期的台灣,當時顯然是講日語或台語,敘事腔調讀起來有輕小說動漫感,因為我對這個背景非常陌生,不知道是日本人講話就是這樣呢,還是作者選擇的說故事方式;也不清楚作為一篇歷史背景的小說,這樣的敘述是不是對的。作品之中有很多陌生的背景知識,塞的密度算是比較高,但這些知識作者並沒有很想解釋。推理的謎團我滿喜歡,不過覺得跟其他幾篇比起來,格局稍微有點小。
張亦絢:這篇似乎沒有其他篇搶眼,使用的是比較冒險故事的傳統,讀的時候確實有一些日治背景的知識不熟悉,例如筷子的日語用法等等,但可能因為經過楊双子的訓練,那個部分並沒有造成我的困擾。詭計上我沒有抓到毛病,雖然作者寫得很輕,有兩個非常大的優點,一個是留下了強烈的意象──假人、櫥窗,另一個很棒的地方在於作者沒有刻意渲染,有些作者會忍不住太抒發,可是他留給你去感受。作者選擇的詭計意象跟謎團是非常強烈的,事實上在其他的文學作品,還有現實世界都是真的存在,犯罪的第一步其實是先改造建築,比如綾辻行人的「館系列」,經典文學也有出現過,家庭的不倫,首先用隔間或奇怪的房屋。這篇一開始讀起來比較異國情調,所謂熟極而流的東西,我相當喜歡這一篇。
陳蕙慧:本屆的五篇入圍作品,在結局最後的意外性都做足了功夫,所以有翻轉的樂趣,幾乎每一篇都有。當這麼多年的評審,首先都有一個共識,不太會因為地域性──不管是來自香港、來自中國,或是其他華人地區,不會做評選上的區隔,就像台北文學獎,也不一定只要求寫台北一樣。另外一個共識著重點在於,第一、當然是好看的小說,第二是詭計成不成立、具不具合理性。評了這麼多屆之後,老實說本屆整體而言沒有太大的新意,甚至有幾篇是倒退的,包括文字的特色、形式上的呈現,整個結構上面,還有在地性,不是說一定要跟台灣有關,而是說即使是寫中國,也應該跟當下發生的事有所呼應,也包括未來性的想像。享受的閱讀樂趣比上一屆降低,或說也比上上一屆降低。可能是因為這麼多屆下來,已經進展到期待對推理原則的顛覆、手法的顛覆,也進階到電玩小說的表現。回到本篇作品,作者向江戶川亂步致敬,採用館的建築做為謎團設定,而我說的倒退,不是指日據時代,而是作者書寫的手法,致敬只摸到邊,例如江戶川亂步研究男色是很深刻、很道地的,但這篇描寫假人的奇想,並沒有達到那個氛圍,以致本篇的氛圍,讓我感到有點不舒服。另外就是用字上的翻譯體,好比通篇用「發出」,「發出悶聲」、「發出讚嘆」,其實就是「悶哼一聲」、「嘖嘖讚嘆」,還有「開箱」故意說成「開棺」,這些都造成我閱讀上的困擾;另一個困擾是日文用詞:背広、探偵小說、自動車、運轉手。詭計有一個地方我不是那麼理解,或說不認同,繪未子住在這裡那麼久,又是老闆娘,何以不覺得樓下是十五疊、樓上是十疊,為何她沒有任何的疑問,反而是後來破案的雙胞胎發現。照理說佣人和太太都應該要知道,但好像她們都不知道。但這也不是太大問題,我是鼓勵以年輕世代為目標讀者寫作,作者用輕小說的形式,用相對比較輕、比較可愛的故事來展現,這個部分我覺得很好。
杜鵑窩人:這一次的入圍作品,每一篇都讓我覺得似曾相識,讀〈吳服店〉我第一個想到福爾摩斯的〈金邊眼鏡〉。有一個俄國教授把夫人藏在衣櫃裡面,露出一些破綻讓福爾摩斯看見,故事裡有內神通外鬼的情形。後來又覺得很像江戶川亂步,可是都沒有搔到癢處。詭計不合理的地方很多,包括剛才提到的空間大小,還有為什麼有一個假人在外面,卻沒有人想到這是什麼東西,這一篇湊巧的地方太多了。作者為了要塑造日治時期的氛圍,用詞刻意配合那個時代,但如果是不熟悉這些用詞的讀者,看到每個都要去查一下,閱讀就會中斷再中斷,造成讀者的閱讀困擾,出版時編輯要不要注釋都是個問題。就連我都查了一兩次用語的意思,忍不住疑惑作者到底是抱著什麼心態寫這篇的?是要投稿台推徵文獎,還是想要展現自己?
李柏青:這篇作品四平八穩、結構單純,因為是單篇的小說,前面要介紹偵探,後面偵探姊弟又要回日本,字數有一點灌水在這些地方,以及打招呼的部分,花了比較多的篇幅。詭計不覺得有很大的破綻,但就是看過,用假人當替身看過很多次了,房子裡面多一個密室,我想到的是福爾摩斯的〈血指紋〉,一個爵士假裝自己死了,躲在房子的密室裡面,想要陷害別人,福爾摩斯一開始沒看到血指印,後來才看到,丈量一下發現二樓比較小,這個詭計連《屁屁偵探》都用過了,整體來講比較舊。問題在於十五疊很小耶,房子那麼小還要藏第五個人,情境上有點說不通,如果是古堡或豪宅的話還比較說得通。我不是很喜歡輕小說的文字來寫日治時期,沒有那個時代感,我比較習慣老一點的作者的風格,那種看起來卡卡的中文。裡面雖然套用了很多日本漢字的名詞,但對我沒有什麼影響。結局並不會覺得特別驚訝,基本上屬於可以讀的小說。
陳蕙慧:補充一個比較不重要的細節,故事裡的運轉手是毫無功能的,只是開車的司機,甚至連幫忙搬箱子都沒有。結局的翻轉並不是在詭計上,反而是這兩個仇視的女人,透過女主角而有一個冰釋的機會;最後把凶手送出去,因為箱子上有鑽氣孔,與其說作者透露出太多破綻,不如說他透露出太多的線索,線索都非常刻意。建議作者去讀米澤穗信《冰菓》,也是以輕小說方式呈現的短篇,但完全是不一樣的境界。
張亦絢:我認為這篇和《冰菓》是完全不同的風格,應該不要借鏡,而且維持這個比較乾燥的狀態。年紀比較大的人確實會覺得什麼都看過了,我其實也有想到非常多以前的推理小說,但這不是拿來否決現在作者寫作的理由,畢竟再怎麼說,大家都會閱讀很多前人的作品。這篇是有一個真人為了獲得所謂真人的自由,她必須假裝成假人,這拿到現在的台灣,有一些關於家庭的、政治的思考,在家族觀念上會給予一些啟發,我覺得那才是重心。其他比如兩個女人的爭鬥,那有點像煙霧彈,引開你的注意力,讓你以為重點在這裡;數目字的陷阱,其實還滿好玩的,而且之前就有一點點一點點的透露出來。屬於乍看企圖不是特別大的作品,在競賽上的確會比較吃虧。我認為詭計沒有破綻,營造出來的意象有回味空間,對於當代家屋空間分配有刺激反省的效果,至於比較被批評的文筆部分,雖然以不是很純正的方式去重拾日式的用語,這對台灣來說滿珍貴的,畢竟是台灣歷史的一部分,不是說一定要走極端,可是這確實是某部分上一輩人的生活記憶。我很讚賞作者有所為、有所不為的部分,有所為就是他寫了些什麼,有所不為則是很多作者容易掉落的陷阱,在最精彩的部分,也就是在假真之辯,在櫥窗跟模特兒,很多作者會難以克制,要把自己的想法直接拋出來,可是這個作者做到了,很多純文學作者有認知才能做到的「按下不表」。文字不見得像其他篇那麼是我們熟悉的,但整體架構跟對文學的認知,對我來說是有高度的。其實很多被否定的作者可能都大有可為,希望他能收到我的祝福。
〈腳踩金庫!近捷運秒殺兩房〉
譚光磊:我非常喜歡這篇,敘事可愛得非常到位,有打動我,而且是合理的。也喜歡作者把房地產仲介拿來當偵探,這樣的設定很有趣;詭計四平八穩,沒有什麼特別之處,不管是從下面往上鑽,還是從上面往下鑽,其實大家都看過很多次了。結局有一個小小的翻轉,真正的地主是誰,這部分我很喜歡,但可能格局比較小,競賽稍微吃虧一點,整體調性是很喜歡的。
張亦絢:這篇比較大的問題,主要因為是在推理小說的比賽,推理陷阱、解謎濃度方面稍弱了一些,其他的閱讀流暢感、人物塑造,確實有很多優點,最後結尾不是真的放在結尾上,有一個甩尾,最後有點諷刺一般推理小說的結尾,多少算是有些創意,可能作者要再投入更大的心力,他有很好的基本書寫感,可是在推理競賽裡面,會對解謎有比較高的期待。
陳蕙慧:我也滿喜歡偵探的設定,但女生太弱智了,作者是為了要突顯對比,所以顯得非常刻板,這是早期推理小說經常有的現象。詭計薄弱,有一個很大的致命傷,怎麼可能聞不到腐蝕性化學藥水的氣味?不管是強酸還是強鹼,一定有很重的氣味,而且門都打開看到洞了,怎麼可能沒有氣味?我不能接受,以至於沒有辦法給太高的評價。但是這篇有兩個地方我很喜歡:第一個,把生活中的情節帶到推理小說來,會有一種現場感,這是很難得的;第二個,故事是溫暖的,飽含對於弱勢者的同情。這篇如果不是推理小說,好好地寫會很不錯,但是作者的文筆還要再練。
杜鵑窩人:這篇讓我想到〈紅髮聯盟〉,又想到森村誠一的某篇小說,有時候會疑惑這些作者是看了其他小說才想到,還是完全沒看過,如果真的是自己想到這些,又剛好跟前人一樣,那樣的話很可惜,別人已經玩過了;如果不是的話,那就要打屁股。這篇主要是把房地產的亂象塞進去,用一個普通的詭計,當然房子到底是誰的、地主是誰還算有趣,少根筋的女主角很可愛,可惜整篇作品新意不足,只能說四平八穩,可是似曾相識,唯一的新意是房仲的那些故事。
李柏青:這一篇行文可愛、故事流暢,我本身是喜歡的。詭計部分也會想到〈紅髮聯盟〉,但我思考的是,一個銀行的金庫可以這樣鑽下去嗎?我家附近剛好最近開一家珠寶店,在重新裝潢裡面的保險庫,我看他們上下左右都有加固,再加一層金屬,一般的銀樓就已經這樣了,銀行應該也會再加固吧,不是地板鑿穿就可以看到錢,這部分我不專業,不太確定,就是有些疑惑。
〈信與誠〉
譚光磊:我很喜歡香港黑幫題材,可是這篇有兩個過不去的地方,第一個是阿三的人設突然從小癟三變成神探,非常奇怪,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人了,這實在不行;第二個是華探長入獄的緣由沒有交代清楚,這是整個報仇的根源,沒有做好滿可惜,最後有講到他的妻女被殺,這部分還可以接受,確實很值得殺人,但到底探長是怎麼入獄的,不能就講廉記就進去,總是要有一些具體的描述。
張亦絢:這篇有一個獄政的東西,作者有點寫得太過隨意了,整個無政府的狀態,因為有這樣的狀況,故事才能進行下去,所以我持保留態度。整個詭計的設計、鐘的聲音,很多細節感有推理味,滿好看的,但是少了一點回味的東西,相當可惜。故事裡架構的江湖風雲比較老派,但還是要肯定作者,運用機械的詭計前人寫了很多,比如橫溝正史,我不認為是全部原創,可是我覺得採用「所有人討厭的聲音」,這種心理的運用我滿喜歡,作者其實是不錯的推理小說作家,但作品不是這次競賽裡特別好的,它的優點對我來說有點不夠。
陳蕙慧:櫻木紫乃是一個非常厲害的短篇小說家,她也寫推理,但是沒有引進台灣,她對短篇小說的定義我一直都很認同,她說:好的短篇小說就像一場精緻的脫衣舞表演。就是說身上沒有一根雜毛。這篇的每一個地方都是紮實的,不管有沒有需要補的地方,而且結構上是有經過細細考量的,包括詭計,這個詭計雖然常見,也很一般,可是作者都好好的把它安排到位。作者很知道自己應該要往哪裡去,知道要在哪裡給讀者什麼,又很知道讀者會忽略什麼,例如他寫了探長來回走二十五次,卻沒有講原因,又講阿力身上為什麼被潑玉米湯,為什麼探長被撞到,為什麼探長要保留屍檢報告,所以我對於李阿三最後變成神探,反而沒有太大的意見,因為他被逼到絕境了,這是求生欲,他如果不解決他就會死,如果我被探長陷害,當然要知道為什麼,就會從探長那邊下手。不過篇名應該要改一下,改一個比較現代感的,才有吸引力。
杜鵑窩人:這篇的詭計從頭到尾都有完整呈現,故事也說得很好,當然有《監獄風雲》的影子在,只是我很好奇,這麼一個重要的人物死掉,法醫怎麼會驗不出來到底是被彈珠擊穿,還是拿刀子捅的?力道差很遠,法醫就隨隨便便驗一驗?而且這個很重要,黑道太子爺你有可能隨便驗嗎?法醫頭也是提在手上,怎麼可能,換成是我一定會仔細驗。如果是隨便一個路人甲,法醫或許可以這麼混,但是這麼重要的人,黑幫可能會大火拚,警司就不可能讓你這麼隨便,除非法醫被賄賂,不然不可能。另外一個地方是,江南在監獄裡面還能呼風喚雨,這個我也不太相信。我想了半天,這篇的Bug其實不多,除了這些之外,整篇很優秀,故事講得很順暢,阿三我也覺得那是求生欲,不過那些大老也有耐心,還聽他講完。說實在的,五篇入圍作品裡面,這一篇算是最完整的,缺點最少,有時候徵文獎不是挑優點最多,而是挑缺點最少,失誤越少越好,所有的運動競賽都是這樣,誰失誤得少誰贏,就看你是怎麼想的。
李柏青:我對於這個監獄的環境比較難想像,詭計的可行性我會打問號,空壓機射出去的彈珠根本沒有準頭可言,那個距離好像不是很容易,雖然小說裡面說練習很多次,我也覺得奇怪,在監獄裡面怎麼讓你練習很多次?還把外套降下來很多次。監獄裡面應該閉路電視很多吧,就算沒有獄卒看著,至少也有監視器吧?作者設定的監獄好像學校一樣,無政府狀態,你說是一九七○、八○年代的香港,我還是覺得太寬鬆了。還有,探長要怎麼去協調這兩個下屬?寫紙條嗎?需要很精細的安排,時間點都要check好。前面一直以為詭計是單人可以執行的,後來發現有這麼多人,感覺在準備階段早就已經洩密出來了吧,監獄裡沒有什麼祕密可言,旁邊的人一定會知道,你都跟很多人關在一起,行動不自然很容易就會被發現,這是這一篇對我來講的致命傷。其他黑道背景那些都還OK,就是整個監獄太舒適了,大家過得太爽,好像很open,還可以有行動電話什麼的,詭計的事前安排太複雜了,不如派個殺手一刀捅死比較簡單,在監獄裡面做本格詭計有點說不過去。
張亦絢:很多即使非常本格、非常詭計的謎團,往往還是會有一個「為什麼要寫這個故事」的理由,透過謎團帶來多一點訊息,有這麼多詭計層層疊疊,但不知道是我沒有讀到,還是作者也不一定要說出來。
杜鵑窩人:這篇的矛盾是如果不設定在監獄,很難限制他要殺的目標的行動,凶手跟被害人必須在那個框框裡面,偏偏又因為這個框框,凶手跟被害人又沒有很多自由,剛好就是自相矛盾的地方,導致很多東西沒辦法調動。這一篇的不合理之處就是已經自限了,雖然詭計、小說都很流暢,可是一開始就一個大框框,好像自由又好像不自由,框住了所有人,使用詭計又非常free,太不合理了。
張亦絢:如果換作森林裡面有一個城堡,變成童話或許會比較好。
李柏青:特殊設定。
陳蕙慧:通常評審會提出「不合理」的主張,可是合理不合理,是在於作者自己能不能自圓其說。這點醒了我,很多時候,我看到了作品有不合理的地方,可是因為故事說得很好,或設定新穎,或某些形式超越原先的想像,有一些創新的想法,我就可以包容那個不合理。
張亦絢:如果作者能更有意識,把調性定調得更完整,可能會有幫助。
杜鵑窩人:作者沒有經過挫折跟經驗的話,一出來就要想得這麼完整,那應該滿天才的。新手跟老手的差別就在這裡,想避免這個錯誤得要有經驗累積,總是新手請多包涵嘛,不可能沒有失誤的地方。監獄裡勢力龐大可以調動很多人,這不太合理,共犯越少越好,詭計要繼續打磨,不合理的地方越少越好,還有寫完最好先給別人看過。
〈勿往密室藏匿凶器〉
譚光磊:我很喜歡這一篇,社會議題寫得很好,謎底算是有猜到,但還是喜歡,作者寫了很多不管是澳門、賣淫產業、廣東一些社會現象的細節,我都很喜歡,頭尾呼應也喜歡。偵探竟然是冬夏,由她來揭曉真相,讓人非常驚喜。另外,裡面有一個角色叫基哥,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。
張亦絢:這篇的文字比較弱,作者的用語太露骨,講的不是大白話,而是超大白話,會減損閱讀的樂趣。除了文字太滿的這個缺點之外,詭計的安排、懸疑的韻律感倒是都還滿不錯。
陳蕙慧:其實整體的氛圍是有現場感的,我喜歡這部分,但作者的描寫實在過於露骨。如果文字上稍微再更節制、更含蓄一點,會讓這篇作品有比較深刻的味道,這一點非常可惜。至於詭計,有一個地方我不太能接受,主角是正規警察,何以女生出關的時候戴一頂帽子,卻不去查證她是誰?這是警察辦案,跟監獄裡面的神探概念不一樣,需要更多縝密的安排,戴一頂帽子還是要去查這個人是誰,這點沒有說服我,以至於偷龍轉鳳也就沒有說服我,這是非常核心的問題。不過有一點處理得很好,為什麼施少強無血無淚,可以到處去玩,因為他並不是真正的殺人犯,他不知道這件事,不過勸他去嫖妓的同事,轉折就處理得有點不太自然,如果他是殺人犯,他不應該冒險去打聽案情,或是叫別人去打聽,怎麼可能自己出面。
張亦絢:這就是凶手回到現場的心理。
陳蕙慧:凶手回到現場跟他直接去問,是不一樣的。回到現場有一種成就感,因為這麼多人圍觀,他的存在感和成就感都被看見,跟去問案子的調查進度是兩回事,除非他超有自信。這是讓我過不去的地方。
杜鵑窩人:風塵女子幫警察解謎的設定,我在《推理》雜誌看過,李代桃僵、偷龍轉鳳的詭計也有看過,似曾相識,作者借用這個設定,把其他故事塞進去,變成完整的作品。但是認真要講,這一篇的詭計漏洞是最少的。
陳蕙慧:伍立奇的《幻影女子》也是類似的故事。不過故事背景放在澳門,又是中國偏鄉女子來討生活,其實滿合理的。對於用過的設定和詭計這件事情,我倒是有別的看法,雖然前人用過,但是書寫方式和節奏不同、角度不同、文字感不同,就會有新意了。
李柏青:我個人是喜歡這篇的,以按摩小姐做安樂椅偵探,從前沒有看過,滿有趣的,開頭會給你新鮮感,當然偷龍轉鳳這個詭計不新,但至少沒有那麼快看出來,我到結尾才看出來。社會層面、澳門、中國偏鄉女子賣淫打工結合得滿好的,滿不錯的。
〈傷心棋〉
譚光磊:這篇是奇幻吧,背景是架空的,作者用一些好像真實存在過的名字,讓你一開始不確定是不是架空,還是真的歷史的某個朝代,在短篇這樣寫滿大膽,因為這是架構一個很大的世界,會需要一段時間讓讀者進入這個世界,作者這樣寫的效果OK,非常有畫面感,會想到《神鬼戰士》或《瑯琊榜》。謎團這樣設定也很大膽,但是有很多推理小說也會有的問題,就是三年前的事情,你為什麼記得一清二楚呀,為什麼可以查到那天的月亮在哪裡,讓我有點過不去。結局的開放式寫法、分三線描述很厲害,不告訴你最後到底是怎麼樣,很美也很大膽,作為推理小說也許弱了一點,但是滿不錯的作品。不過,我覺得紫旌騎只有七個人非常奇怪,一般來說會有這樣的團號,應該會有更多人。
杜鵑窩人:七個人太離譜了,我沒辦法接受。
張亦絢:我花了一點時間才發現它不是史實,原本以為是明清的,當成類武俠。軍事、外交這種東西放到推理,這個面向很少見,我非常看好,又有公民教育的效果,G.K.卻斯特頓有寫過少少一些這方面的作品,很有意思,是大有可為的領域。這一篇也有很多效果非常好,主要是震撼性,一開始有點被間諜的角色騙得滿哀痛,而且還是這麼古典的假訊息。但是推理的時候就會有一些太卡的問題,紫旌騎裡面有細作這件事,徐炎第一次不說是合理的,但是第二次還不說,就算不講也應該要做個處理,比如說「這件事我一個人承受就好了,不要告訴他」,總要有一個交代,不然這樣下來會覺得為設計而設計,有一個人沒把話全部說出來,才會走向那個結局,沒有處理不是錯,可是在推理上會覺得是失誤。
譚光磊:就像戀人之間鬧彆扭。
張亦絢:「不想做棋子」這句話讓間諜說出來,我覺得作者有點投機取巧,講到戰爭關係就講不要做棋子,太通俗也太浮濫了,其實間諜是棋子中的棋子,完全在戰爭裡面,並沒有跳脫出來,劇中人物一直根據他的說法來推演,我會覺得還有可以改善的空間。當然傷心棋的意念還不錯,但要用到比較徹底。推理部分有過不去的地方,當然這篇還是有不少可以借鏡的地方,希望未來可以看到更精益求精的作品。
陳蕙慧:我一向覺得要把武俠放在推理裡面,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,因為武俠的極度架空和謎團的設計,要結合得很好,通常失敗機率很高,這以往看過太多了。我不認為這篇是類歷史,作者就是用武俠的筆法,以至於我一看就有一點擔心,但是我不否認它在所有入圍作品裡是文字能力最好的。作者的文字推動力讓人一直看下去,但怪的地方是,看到前面這麼多鋪陳,會納悶為什麼還沒有進入狀況,顯得有一點油。這篇的畫面感確實很夠,是一部很好的短片,可是有一個地方我極度過不去,為什麼一個伙夫可以寫這樣的信,除非這個伙夫也是細作,可是顯然不是,因為這是代筆寫的信,這個部分不能說服我,不過我也必須說,我讀得很愉快,開放性結局很有想像空間,這是我肯定作者的地方,但作為推理真的是弱了,給的線索和依據線索應該要有一個公平的解決,這件事沒有處理好,所以我覺得它是間諜小說……。總之,這篇小說寫得很不錯,但是在推理上面太薄弱,我還漏了一件事,讓我第一個產生疑點的是,秦仲文把皇帝的帛書丟進火裡去,這是殺頭大罪。
杜鵑窩人:這篇是推理小說嗎?光是那一箭會不會射出去,就已經不算推理小說了。而且其實到最後,換作是我,我會想辦法問清楚徐炎為什麼要騙我,因為第一次在戰場上講,主將就要暈倒了,可是你已經講了七個全滅,第二次碰到還不講,真的變成BL小說,我怕你傷心?到底為什麼不講?這篇的推理我感覺不出在哪裡,認真講是各說各話,每個人都在忙,湊巧也太多,兩個人在那家酒樓碰到間諜,太離譜了,刻意布置在那裡嗎?臨時代筆也太碰巧,互相隱瞞,因誤會而結合嗎?
陳蕙慧:作者其實想寫成推理小說,只不過推理性太薄弱。
張亦絢:這是推理小說,只是它是很有問題的推理小說。
譚光磊:如果換成細作角度去寫應該會滿有趣。
杜鵑窩人: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,叫做「茱萸軍」,表示是一支強軍,攻瑯琊城一下子就攻進去了,連想都沒有想,那這個主將也很廢,幾乎沒有費什麼力氣,雙方都是名將,這麼容易攻進去好像也不太合理。進去之後什麼都沒查,很多軍事小說都有講,攻破城第一件事情不是全軍進去,而是先派人進去掃一掃,沒問題才會全軍進去。然後意外找到一條路,定了一個計畫卻只派七個人,連同徐炎是八個人,有沒有成功都不要講;還有想要偷襲,為什麼不挑月黑風高夜,要挑一個月圓的時候去?只有十五前後那幾天的月亮才夠亮啊。整個故事有推理沒錯,可是不合理的太多,我沒辦法接受。
陳蕙慧:其實作者有設計一些線索,只是真的不足。
李柏青:這篇型式上是中國網路爽文,不過是寫的好的「爽文」,沒有虎軀震來震去的。第一個,用了歷史地名,我完全進不去裡面,因為我知道關中、瑯琊、柴桑在哪裡,這三個地區天差地遠,湊不起來,看得很辛苦,雖然看了地圖還是會被既有的地理印象帶走,可以乾脆用架空的地名,不要用真實的地名。第二個,不管是寫政治還是軍事都太虛浮,都是太「爽」了,戰爭不是這樣打的,軍隊不是這樣做的,朝中政治也不是這樣操作的,三年調查不出來什麼東西嗎?秦仲文有很多線索啊,以前那麼多活下來的人,可以一個一個去問。為什麼到了三年後看到一封伙房兵的家書,他把這視為偉大的線索去查,難道他整支部隊只認識一個徐炎嗎?「爽文」式歷史小說很容易遇到的問題就是,只有這幾個人在下大棋,其他人全部都不存在,明明是幾千幾萬人的場景,其他人都是NPC,都是AI在跑動,沒有人會去care他們每一個人真實的世界。以故事來講,這個背景設定就是作者說了算,原則上能自圓其說,以推理來講就嫌虛浮,跟勒卡雷差太多了,我不認為間諜是這樣幹的,就算在中國古代也一樣。讀得起來是滿爽滿開心的,拿來推理比賽的話就我覺得還是差點。詭計上面也有問題,如果身上有燐火,應該前後的人也看得到吧。
【投票】
杜鵑窩人:〈信與誠〉
李柏青:〈勿往密室藏匿凶器〉
陳蕙慧:〈信與誠〉
張亦絢:〈吳服店假人殺人案〉
譚光磊:〈勿往密室藏匿凶器〉
〈信與誠〉與〈勿往密室藏匿凶器〉同票,由這兩者進行二次投票。
【二次投票】
杜鵑窩人:〈信與誠〉
李柏青:〈勿往密室藏匿凶器〉
陳蕙慧:〈信與誠〉
張亦絢:〈信與誠〉
譚光磊:〈勿往密室藏匿凶器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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