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會議內容涉及作品劇情關鍵,請斟酌是否閱讀)鐵皮屋裡的螢火蟲

本屆決選評審共五位,分別為(依筆劃順序排列):
天地無限、杜鵑窩人、冷言、陳蕙慧、路那

本屆四篇決選入圍作為(依來稿順序排列):
〈願望列車〉、〈千年後的安魂曲〉、〈鐵皮屋裡的螢火蟲〉、〈請收看謀殺直播〉

以下為各篇之決選會議紀錄。

〈願望列車〉

冷言:這篇作品不合理的地方太多,明明說是廢棄軌道,火車卻可以在上面行駛,而且車上沒有一個人會開火車,就算窗外的景色是用螢幕投影,最開始也有從軌道過來的描寫。還有蔣雲峰是最後一個上車,那前面三個人是在哪裡上車的?不就每個都去自殺,每個都有警官跟著去把人騙上車?這些都沒有辦法解釋。假設接受所有的設定,也根本不知道謎團到底是什麼,就每個人講一個故事,從中選一個達成心願,警察查綁架犯被殺的事是到最後幾頁才出現,前面根本沒有交代,也沒有任何伏筆,只是一下子把前面的四個故事突然串起來,讓人不知道怎麼去看待這篇作品。如果最後設定成都市傳說,不要有警察的介入,說不定我會給比較高的評價。

路那:我覺得這篇有點像《東方快車謀殺案》的變形,確實謎團一開始並不非常清楚,利用比較懸疑的「願望列車是不是真的」來吸引讀者看下去,在講故事的過程中會發現,幾個故事彼此間好像有關聯,圍繞著蔣小歡之死,三個素昧平生的人聯手殺害綁匪;變形的部分是受害者家屬兼任了某部分的偵探角色,在聽別人講述故事的途中,搶先警方發現事情真相,他就自己去頂罪。設計還算滿有趣的,但裡面有一些角色的行為模式詭異,比如曹炎因為試菜要保密,就眼睜睜看著人被綁走,對我來說理由不夠充分。綁匪的刻畫也不夠,從一個上進好青年變成綁架殺人魔,這中間的形象轉變沒有足夠的鋪陳,因此顯得有點浮泛,而且他如果這麼缺乏犯罪經驗,那警方到底有多爛才會一直找不到他?還有,哪一個綁匪不會先查清楚要下手綁架的對象是誰?如果綁到一個付不出錢的,那不是做白工嗎?贖金的去向也完全沒有交代。這些是我比較過不去的點。

天地無限:這篇的優點在於有一些都市傳說的奇幻趣味,缺點就是作者要避東避西不能談,比方說綁架撕票事件已經在媒體上公開很久,其他乘客應該第一眼就可以認出蔣雲峰,可是這個主要的謎團卻放到全文最後才出現,應該要更早出來。利用都市傳說的這個做法有點兒戲,而且這麼大費周章,最後只有證明一點:這些人本來就是互相認識的。

陳蕙慧:這篇太不合理也太不公平,作者在沒必要的地方製造懸疑,好像想要誤導讀者,可是這些線索又太過囉嗦。找一個十二歲的小女生試菜,這就是最大的不合理,她被綁架,目擊者沒報案的理由也很牽強,還有很多小細節也是,花費太多時間在沒必要的描述上,例如那個生病的劉嘉春,一開始明明宣告沒告訴任何人她的祕密,講個人故事的時候卻又說她把病情告訴了宋乃雯,而蔣雲峰還從頭到尾沒注意到那是他老婆的名字,實在令人搞不清楚作者到底有沒有好好畫出人物關係圖。又比如乞丐雙眼失明,蔣雲峰卻說他治好了腿,諸如這些,很多地方搭不起來。還有韓音的爸爸吃的是老鼠藥,她媽媽睡在一旁怎麼會一無所覺,那應該會很痛苦,一直掙扎吧,居然毫無動靜?從頭到尾有太多破綻了。

杜鵑窩人:他沒有腳,躺在床上,怎麼去拿老鼠藥?誰拿給他的?這是謀殺案,老婆謀殺他的。

陳蕙慧:更奇怪的是,為什麼推理小說需要有這麼多的說教?刻意去強調希望面、光明面,通篇沒有花力氣處理惡意或詭計,反而花很多時間在處理善意。

路那:作者用善意包裝惡意,他們聯手殺人,講得像要去復仇一樣。既然這麼有正義感的話,怎麼看到蔣小歡被綁架卻不去報警。

陳蕙慧:即使如此,處理惡意之後,應該要有一個邏輯讓讀者可以接受,但作者寧可花時間在善意(教化)上,導致我們不知道那個惡意,其實就是為了錢。除此之外,還有一個最大的漏洞,讓我不能原諒作者,就是左撇子右撇子,這是破案關鍵,居然寫反了,這不是只有技巧問題而已。

杜鵑窩人:這一篇童話、假話跟大話,很明顯就是《東方快車謀殺案》,為了要合理化每個人的犯案動機,編了一大堆理由,說蔣小歡對他們多好,可是編得統統不合理,漏洞太多講不完,形式也老掉牙,不值得一看。

 

〈千年後的安魂曲〉

路那:這篇把疫情融入故事背景滿有趣,但故事沒有解明最後的投票之謎,讓我非常在意,究竟投反對票的是誰?謎底的心肌梗塞我也無法接受,理論上來說,最先懷疑的應該就是意外,這才是一般人會想到的可能原因,怎麼會直接懷疑是謀殺,繞半天之後才說其實是過勞死。另外,外星人和古地球人的科技平衡也沒有營造得很好,前面會覺得古地球人科技好像非常先進,外星人要回溯探勘再利用之類的,後面又感覺他們超落後的,為什麼古地球文明值得外星人大費周章去挖,是太有錢還是太無聊?

陳蕙慧:先不管細節上的缺陷和瑕疵,這是我認為結構上最用心的一篇。我們的評選第一重視是推理性,第二是故事性,第三我個人重視有沒有心意,能不能跟科技方面或社會議題連結,或是重視年輕世代的閱讀。作者描寫這些科幻、遊戲要素,這樣的處理方式是值得鼓勵的。有幾個設定很有意思,這些外星人來地球建立福爾摩斯學派,利用虛構的福爾摩斯,來討論虛構的真相跟現實的真相,顯示出作者是很有企圖心的。比較可惜的是謎團太輕薄了一點,雖然寫的是一個人的死亡,最後造成地球幾乎要滅亡,但就推理的過程來說,謎團本身的分量還是太輕。最後克拿對讀者說話,問「你的人生故事」,這種互動式的寫法,在推理小說裡面當然不是沒有,至少作者接得還算滿自然。我覺得這篇主要在講兩件事,一是強調非常可貴的說故事能力很重要,二是「誰能把故事說下去」。克拿最大的缺點就是他的移情作用或共鳴、共感,在心理上作為純粹的偵探,有很大的缺點,可是說故事的能力,很可能就是來自於這種感性,我滿喜歡這一點。整體來說有新意,文筆也還不錯,人物設定鮮明,教授也好,克拿也好,魯圖也好,伊莎貝拉也好,都能給人留下印象,就新人來說表現相當不錯。

冷言:短篇小說的出場人物不能太多,因為沒有太多篇幅可以刻畫每個角色,讀者就很容易記不住,其他三篇都有這個問題,我必須把人名圈起來,再去對前面哪裡出現過,這篇卻不需要這麼做。這篇的中文也是四篇裡面最順暢好讀的,不過裡面作為主要謎團的故事,真相實在太無聊了,不夠意外,哪怕弄個自殺也好,意外反而在於他們是外星人來地球。以推理小說來講,這是比較少見的寫法跟題材,科幻設定就當成科幻小說來看,像這篇寫一千年後的事情,可以隨便作者寫,讀者統統都可以接受,設定就是要這樣,不要最後自己翻盤又翻得不合理,反而翻盤前的設定比較能解釋,那還不如不要翻盤。

陳蕙慧:還有一個地方處理得不錯,為了讓克拿的性格被記住,作者描寫房間一打開他就要衝進去,再讓魯圖說你就是這樣粗心大意,很多小地方有照顧到,又不累贅。最怕的就是故意想寫一些小細節,想要去誤導讀者,事實上卻是沒必要的,就會顯得拖泥帶水。

冷言:外星人的情緒這個設定也寫得不錯,他們是外骨骼生物,沒有情緒這種概念,對他們來說悲傷就是痛覺。

天地無限:這篇讀起來比較輕快,讓人心情好。作者的設定滿用心,本來以為是真實案件,結果是電子遊戲,這個轉折滿有趣,推理也有憑有據,因為人物很精簡,作者把各種設想都納入,問題就是最後的答案太反高潮了,讓人失落。故事裡有很多繁複的科幻設定,建議作者應該要為劇情服務,不要只是為了架構世界觀,在短篇小說上就不會有太多意義。

杜鵑窩人:這一篇的說故事能力很好,作者的文筆很強,可惜詭計很弱,推理不太行,可能要找個人合作,像艾勒里.昆恩這樣。

路那:我不太理解為什麼要用《安魂曲》各節的節名來下標題,雖然可以理解是要跟篇名做連結,但跟故事內容的呼應度似乎不足,這樣做元素太多了。

陳蕙慧:我認為《安魂曲》這八個章節,類似於寫文章的起承轉合,有一個推高的過程,最終就是已經接受了有一個至高的存在,而有一個塵埃落定的感覺。這個新人的企圖心很高,他把格局拉得很大,塑造出時間跟空間,以及自己想像的文學或說他的世界觀,想盡辦法讓這些東西在這麼短篇的小說裡面呈現出來。不過,就像路那所說,如果不是對《安魂曲》有一定程度的理解,可能就會覺得不知所云;如果也處理得不是特別扣合,那就有一點賣弄又失敗。作者的用意頗深,但確實在推理小說裡顯得太過複雜,層次太過。有進取心是可以嘉許的,可惜放在推理小說這個文類裡較吃虧。

 

〈鐵皮屋裡的螢火蟲〉

冷言:這篇讀起來比較沉重,題材符合時事。作者對於兩個主角的描述,讓人覺得他可能參加過香港的這些抗爭活動,一邊讀會一邊想起當時的事情,心情有點難過。而以推理小說來看,最大的敗筆是真凶直到最後四五頁才出現,突然出現會覺得根本不知道是誰,這是滿大的一個不應該,哪怕當路人出場也好,不管再怎麼樣,要很前面就讓人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存在。其他部分滿平順的,沒有特別不好或特別好。

天地無限:這篇作品可以幫香港抗爭背景留一個紀錄,背景跟角色的內心糾結、做事方式、特殊動機都融入得很出色,缺點就是讀起來有沉重感。小說裡的犯罪手法比較單純,破解方式是靠靈光一閃,真凶在之前都沒出現過,揭露真凶的時候就缺少了驚喜感。

路那:我滿喜歡這一篇,寫作技巧不錯,可以吸引讀者投入故事當中,對於參加抗爭者的心理狀態,以及發現抗爭在某種程度上很可能是徒勞無功之後的轉變,也都描寫得很好。作者利用跟抗爭息息相關的事物來做推理線索,比如面罩,透過路上看到的少年和他穿的衣服,來推斷出可能的犯罪手法;還有拉麵店老闆店裡的布置變換,去推斷他的心理狀態,跟故事有深層連結,而不會流於賣情懷。結局也很不錯,給人靈魂共鳴的感覺,這滿微妙的,你眼前的人是前女友後來的男朋友,他們兩個合謀殺人,導致你的女朋友身亡,主角對他的感覺是複雜的;這篇小說本身對於背景,也就是香港抗爭這件事,感受也是複雜的。藉由主角一路以來的心路歷程,可以把本來比較虛無飄渺的情緒感受,在過十年二十年之後,新一代的人可能不會曉得這件事,或是沒有經歷過這段時間,沒辦法理解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的時候,再來看這一篇小說,多少能夠接觸到那樣的情感層面。但凶手確實出來得太晚,而且有點突兀。

陳蕙慧:一直到故事最後凶手才登場,會讓人覺得主角是在自說自話,而且前面毫無任何有理可推的地方,是很明顯的不公平與失衡。作者花費的篇幅與心力,主要在針對社會運動發出不平之鳴,只是用命案來包裹,這種企圖用力過深,只想把讀者帶入情緒裡面,導致失去推理的樂趣。雖然我傾向作品要接地氣、符合當代情境,但這篇作品顯得濫情了些,也許是沒有再把距離拉得遠一些。我認為好的作品是可以相對比較客觀,尤其是推理,還是需要更客觀的角度,以及最後留下來的餘味。這篇有一些地方過度牽強,不太明白既然小寧的憂鬱症那麼嚴重,為什麼卻可以長期一直做援交,又跟主角強調她一天裡面最快樂的時間是會面的十五分鐘,這樣的安排比較刻意,也比較突兀。

杜鵑窩人:這篇作品後設得很厲害,二○二四年,把時間序往後拉,是在期待幾年後抗爭平緩嗎?不知道作者的目的是什麼。有一些推理不是很合理,因為援交的對象是警察,就羞愧得想自殺?一拍即合就願意合作謀殺?這心情轉變也有點難以理解。

 

〈請收看謀殺直播〉

天地無限:這篇很有趣,用網紅直播當題材,有傳達到直播這個行業的特色跟亂象,而且劇情節奏的安排也不錯,特別的是用兩個老人當主角,角色的感情營造方面也滿出色,雖然機關是比較老掉牙的拉線機關,可是有搭配一些現代科技。推理部分算是比較周密完整的,缺點是最後謎底是同一棟大樓的兩個住戶,在一個小時以內殺害兩個相關的人,這個巧合機率近於零。

冷言:這篇的中文讓我讀得有點痛苦,推理也寫得不太好,完全靠狀況推理在進行,福婆只推測出可能會是這個情況,卻沒有實際上的證據可以去證明。例如王志國說他看到阮海燕下樓,這是一個謊言,作者既然指出證人說謊,那就必須去證明其他證人沒有說謊。像103的租戶說聽到巨響,如果她是說謊呢?要不就全是實話,要不就全是謊話,實話裡混謊話,偏偏又沒辦法證明,不能作者想這樣寫就這樣寫。事實上,整個故事就是作者選好結局的設定,然後朝那個方向一直走過去而已。氣球綁鑰匙的詭計也有問題,如果去夜市射過氣球就會知道,氣球沒有弄得非常飽滿的話,根本就射不破。作者用了物理詭計,執行度卻又不高,掃地機器人清還是會被發現,為什麼不使用讓證據完全消失的方法呢。

天地無限:補充一下槍的問題,夜市的瓦斯會使用比較低磅數的,因為怕客人打到板子反彈回來,如果用高磅數或CO2氣槍,打什麼都是一槍爆。

陳蕙慧:這篇作品有不少小錯誤,《吶喊》的作者是孟克,作者不熟悉又不用功去查個資料;第九章說「阮海燕被逮捕」,但她早就已經死了,這個錯太漫不經心;陳太太說「調查二樓的命案」,這也是誤植。投稿者應該要再仔細檢查,太多錯誤沒有檢查到,不用心。我還有一個疑惑,福婆與華伯的行動照理說應該會干擾警方辦案,難道警方從頭到尾都沒有制止嗎?而且還進到凶殺現場的房間裡面,這是允許的嗎?另外中文也真的很不OK。當然必須同意,老人的這個設定很好,這一正一反的設定,本來以為是常見的福爾摩斯跟華生,以為會看到四平八穩的兩個人物,沒想到後來華生卻為了出名而亂來,甚至跟網黑合作,這樣的描寫很有趣,作者把網民生態寫得滿好的,吐槽的啦那些,處理得很生動活潑,這點值得嘉許。

路那:很難看到以澳門為背景跟以老人為主角的推理作品,讓人相當期待,對於直播的討論也是有趣的,可是這篇實在不太好讀,鬧鬼直播那邊應該要很恐怖才對,讀了卻沒有相應的情緒。兩名死者在差不多時間死掉,一個比較早發現,一個比較晚,比較早的關係人應該會查到失蹤的阮海燕,甚至直播已經講出來有人發現他們的關係,警方不可能沒找到這些線索,也不可能會把線索留在現場。至於詭計的部分,既然可以隔著門綁氣球,那為什麼不乾脆用丟的?鐵門明明有縫隙,都可以把氣球放進去了,有點多此一舉。如果說要避免鑰匙留在地上這個情形,所以不直接用丟的,但氣球又很難打到,而且蹲在地上吹氣球的畫面也很奇怪,打破氣球也應該會很吵,不會有人聽到嗎?這個詭計的實行度好像沒那麼高。

陳蕙慧:鐵門的縫隙只有一根手指寬,如果要用丟的,得經過玄關、短廊、客廳再進去一點,所以只好用BB彈,但這個詭計以前看過類似的。還有一個比較在意的瑕疵,福婆與華伯去跟陶小姐說話,她在第一時間就對陌生人說她是林富博的女友,通常不會有這樣的反應;陶小姐看到男友死掉,第一時間不是去看他或報案或逃跑,而是去其他房間看凶手是不是還躲在裡面,這也不合人情,非常可疑。

杜鵑窩人:這篇小說方面不錯,可是詭計亂七八糟,偶然跟湊巧太多。前面剛殺了人,下來就發現男友被幹掉,好像在看喜劇而非推理小說。我認為巧合可以,可是也不能巧得太過頭。

 

【投票】

天地無限:從缺
杜鵑窩人:從缺
冷言:〈千年後的安魂曲〉
陳蕙慧:〈千年後的安魂曲〉
路那:〈鐵皮屋裡的螢火蟲〉

「從缺」與〈千年後的安魂曲〉同票,由這兩者進行二次投票。

 

【二次投票】

天地無限:從缺
杜鵑窩人:從缺
冷言:〈千年後的安魂曲〉
陳蕙慧:〈千年後的安魂曲〉
路那:〈千年後的安魂曲〉

最終投票結果為〈千年後的安魂曲〉獲得首獎。